[原创]道德模范为什么做不得

达奚武

滴水公益论坛的网友莲安塘下回复《说说做公益和名利》说：名利有求来的,也有给予的,更有甚者是强加的。的确，有些名是给予的，甚至是强加的。道德模范就是。是政府和媒体竖典型树起来的。有些道理这篇文章已经谈了，且再引申几节。 出名并不一定是坏事。名利双收者多得很。商家经营生意，当然是品牌知名度越高越好，因为他们的产品是拿来卖的，卖掉了就会盈利。要是产品必须全部免费派送，送得越多赔得越多，那就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了。利他型的道德模范做不得道理是一样的。他们助人、捐款是无利可图、不求回报的，名气大了求助索捐的弄不好踏破门槛。拒绝呢，那是名不副实，没良心，不拒绝勉强为之呢那是要名不要命。这和私我领域身残志坚、孝养父母的道德人物是不一样的，他们只对自己或者家人负责，其事迹宣传出去了社会上可能有人给他们捐钱帮助解决困难。当然私我领域的模范过分拔高、脸谱化了，日子也是很难过的。 也不能说有些求助者就是没有良心。有些人以为是名人就能量很大，本事高强，兼之乐于助人名声在外，做好事专业户出身，有麻烦不找你找谁啊。他们未必知道道德模范和实力派名人大不一样。有些道德名人只能说是著名的穷人，著名的弱势群体。一方面也正因为他们穷，弱势，自顾不暇，所以捐款、做好事、为他人奉献才显得特别不易，也就特别有新闻价值，也因此才会出名。汶川地震街边乞丐捐款一百，新闻价值不亚于富翁捐款百万。他要是来自中产之家而捐款一百，没有媒体会注意他。 道德模范要是那么好，当官的会争先恐后地做的。可他们不做，让别人做。我国树的道德模范多是中下层人士，甚至有一些是底层。他们在生活中和社会上本来是弱势的，属于弱势群体。财、势、权、位、才、艺、貌也许都没有，要出名，而且是好名声，立德或许是唯一的途径。要保持媒体的关注度，如前所述，就要加倍努力地奉献，作为要极端、激烈才能吸引注意。这样的日子是有苦说不出的。一直很不愿意说的一句话，可以说他们蛮可怜的。这里是陈述事实，对这些道德模范本身并无任何不敬。实力派人物占据媒体版面，卖点翻新，这都不难。企业家、政治人物、学者、艺术家等，他们理所当然地是媒体的主角，媒体本来离不开他们。这是他们的生活常态，本职作为，没太多人会嫉妒他们指责他们上报。有些演艺人士传个绯闻出来也能登报，读者只当是娱乐，也不会对他们过多指责。下层社会的道德模范出名就大不一样了。 在乎名节是可敬的。在乎名誉是正常的。在乎虚名和在乎名节、名誉不同，但虚名来了荣誉来了不愿意失去，这也是很常见的心理。他们在乎虚名并没有损害到他人，舆论没有必要苛求乃至指责。扪心自问，有多少人能超脱于虚名之外呢。何况他们对社会是有贡献的。对道德模范来说，超然于名之外，更重要的是出于自保。不要怕寂寞，也不要因为面子过不去勉强做事。 道德模范的名是媒体等给的，往往是刻意竖起来的，模范们的传媒形象往往是媒体来涂抹的，他们本人没有多少发言权。名和荣誉虽然未必是什么好东西，但是他们给的，拿人的手短，以后很多事情就要听他们的了。 媒体宣传道德模范有他们台面下的目的。一个是政治宣传，一个是商业利益。固然有弘扬道德和正气的考虑，但主要的恐怕经常是为了这两方面的自我利益，而不是为这些道德模范好。说得难听一点，道德模范只不过他们利用的工具而已。如果说出名是个好事，没有利用价值，人家平白无故是不会让谁出名的。平头百姓、弱势群体中道德好的人多的是，树谁不树谁是人家说了算。利用价值没有了，弄不好媒体就会将他们一脚踢开。中下层人物中好人可以发掘很多，这一位不用了再树一位就是，在他们没有必要特别把某一位模范当回事。这可不象一些实力派人物，他们在某些领域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。某道德模范很小年纪就被被动地竖起来，后来媒体根据道听途说造谣炒作破坏其名誉。道德模范堕落，和她当年的先进事迹一样，都有新闻价值，甚至更能吸引眼球，搞到后来某些专家学者都跑出来搞案例分析，探讨一个好孩子怎么会最终堕落。可以骂这些媒体和专家没有天良，但话语权在人家手里，我们的声音社会上听不见。就是社会上听见了他们也可只当什么也没发生，能把他们奈何。人家才是实力派人物，might is right. 社会上对道德模范的道德水平期待和要求远超于常人。道德是个十分抽象的概念，大小事情都可以往道德上联想，谁都可以指指点点。世界上原本就不存在道德完人，谁都可能有道德瑕疵。这些瑕疵被人看见了，被媒体放大了，那道德模范的声誉也就会大受影响。有人玩笑说，道德典型树一个倒一个。原因很简单，那么高的道德要求，媒体刻意拔高宣传，怎么可能时时、处处达标呢？当年的一位战斗英雄，被树为模范，后来因为所谓三千块的演出出场费广受指责，从此算是销声匿迹了。在网上看到有人指责徐本禹吃大排档，他又没偷没抢，本来有什么不行的呢？被指责的原因很简单，他们是道德模范，就不该过常人的日子。 道德模范经常上媒体，甚至受到国家领导人的接见。大老板、名学者国家领导人也接见，那意思是大不一样的。千万别以为自己和这些实力派人物是平起平坐的。没有实力只有道德的虚力是未必有多少人买账的。一些全国著名的道德模范被人欺负，这是常事。戴着道德的高帽子，被欺负了还不敢说，利益被损害了还不好争。前一阵子有位老先生碰见三名彪形大汉打人，当场拿出证书喊道“我是道德模范”，他们真的跑了。这样的事情也有吧。还有跟这不一样的。江诗信老人是怎么死的，一个骗子说要为助学捐款一百万，趁老人不备，把七千元的公款偷走了。欺负的就是你道德模范。 出名未必就好，有些名是出不得的。最严重的，有杀身之祸。这世界是讲求实际的，没有无来由的名，没有无来由的利。不属于自己的就不要放在心上，平安、健康，安心做自己的小百姓，这就是美好生活。 2009，4，4
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-5-30 13:10:03编辑过]

莫凡

有道理，继续聆听！

阿孟

被公权染指的一切都失去了其本真的意义.

如歌

平安,健康,安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,这就是美好生活.[em17]
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-5-27 22:42:55编辑过]

达奚武

写完此文，有朋友讲是不是文章口气有批评部分公益人士的意思？该批评的是某些居心不良的媒体和官员，道德模范是被动地给树起来的。其实我的意思也是如此。以前写了不少。但这些强势者我们改变不了，只能自己谨慎从事以求自保。

此中覆辙相寻。想起一些被扶上去的道德明星的遭遇，不胜唏嘘。有的是私人朋友，我很了解。

荣誉很多，性质俱各有别。有的强调立功，有的强调立言，有的强调立德。立功立言的宣传压力可能较小些。评选杰出志愿者、公益人物、杰出青年，或者十大写手，公共知识分子等，和评道德模范当然不是一回事。

道德好比是盐，是胡椒面，撒一点当调料很好。盐、调料是不能当主食的，会咸死的。

如歌

常读常新,常有新感受!谢谢您的分享![em27]

ty156156

写的好，本来就是这样。做个老百姓，好。

达奚武

以道德之实潜修，以道德之名自掩

在滴水公益论坛又和网友谈起道德模范。这个问题，讲起来很沉重。

我们看到有太多的道德模范结局悲惨。就我个人来说，有些朋友就是这样的。很惨。虚名在外，其实强势者没有把他们当回事。捧他们的媒体也没当回事。捞政治资本的那些假志愿者不说他。圈内一些令人惋惜的现象，比较常见的，我感觉有三。惋惜，往往无涉道德水平，是习惯问题，思维不到位。第一是划小圈子，站队，有时被人称为拉帮结派。第二是有些带头人想当领导，当老大。我想，这和民族性格有一些关系，也和当事人的眼界、智慧、修养等相关。才难，才难，未可求全责备。

第三，就是好名。好名有好名节、名誉和好虚名的分别。做了好事，希望被承认，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。但是千万不可沉迷其中。对公益人士、道德模范来说，处名要有高度的智慧，甚至比其他领域要求一般还要高得多。不是做好事，公益人士、志愿者不能宣传。宣传对公益界很重要。问题在于宣传角度，尺度，在于怎么处名，很需要技巧。荣誉很多，性质俱各有别。有的强调立功，有的强调立言，有的强调立德。立功立言的宣传压力可能较小些。评选杰出志愿者、公益人物、杰出青年，或者十大写手，公共知识分子等，和评道德模范当然不是一回事。道德好比是盐，是胡椒面，撒一点当调料很好。盐、调料是不能当主食的，会咸死的。

一些道德人物为人没有什么瑕疵，对社会多有贡献，但是栽就栽在在乎虚名上边。的确也很容易上套。原因很多，也许也有主观上的原因。是不是一般树立的道德模范多是中下层，历代得失知之不多，身边知道出名怎么回事的人不多，也许以为出名就是好了。

有朋友看了这个帖子对我说，你有责备这些道德模范的意思，不该这样，责任在某些官员和媒体。我说我知道，但他们是我们无法改变的，只好对这些道德模范多劝诫，他们是我们自己人。我想过写一篇帖子说下我理解的公益人士的自保之策。

名和名不一样，名人和名人也不一样。很复杂。有人说，钱学森、成龙不也评了感动中国吗？他们是强势群体，本职领域的身份永远是主要的，道德形象是对本职形象更好的点缀。有压力一般也不会特别大。纯粹的道德模范，尤其是下层，影响就大不一样了。有人说，道德模范怕索捐，李嘉诚怎么不怕。没法比的。李嘉诚先生是什么人物，一般人要索捐也不可能够得着他。何况他在香港。

不知道德模范的评选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。一般人能在一两方面有很好的道德水平就很不简单了。二十四史里边记录的贤者，也只是强调在一个领域里贤德，比如孝子、忠臣、节妇等。道德模范这个抽象的称呼则在人印象里无所不包。就不是贤人了，是圣人了。一点毛病都不能有。如果说过度宣传一个领域里的道德，对当事人来说可能是给他绑上了一条道德绳索，那么给某人戴上道德模范的帽子，拔高、神化，那就是把当事人推进了道德的金钟罩，全身上下都被罩进去动弹不得。

树道德模范是赶鸭子上架。如柏杨先生所说，五千年来圣人只有个孔子，一般人都达不到。如果说圣人是鸭子，一只鸭子上去了，要把所有的鸭子都赶上去，不可能。孔子被统治阶级树为圣人，也是去世以后的事情，在世时压力不会有那么大。古人说礼不下庶人。本来一般人无恒产无恒心，不必有很高的要求。过分强调道德，要众人都去做圣人，这怎么可能。结果是社会风气越来越虚伪，都说一套做一套。道德水平大滑坡。

再过度宣传道德模范，没有任何意义。逼得当事人加倍努力地做好事，有病不看，耽误自己的孩子上学，家人吃剩饭，等等。我几个朋友是著名的道德模范，故事都是一样的。搞长了不新鲜了，媒体都会厌倦，以后再要怎么花样翻新呢？还要人家过正常的日子吗？最后累倒在床，床前托孤，有意义吗？他省吃俭用捐给别人，现在病倒没钱看病，家人生活无着落，难道又让社会上把钱给他捐回来？这样倒来倒去，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呢？

这些道德模范结局悲惨，会吓得一般人都不敢学的。我多次提过一个事情，我们组织学习方永钢教授，刚看完纪录片，朋友说这样的人我不学。都是癌症，死了以后老婆孩子靠谁？去年学的北大孟二冬教授也是这样。

有时看到有些志愿者还会因为一些道德荣誉、谁登报争起来。不胜叹息。道德的名轻易出不得。有的道德模范都自杀了。我曾说，同行是冤家，做了道德模范，就是和所有人做同行，不被一些人嫉妒才怪。有时就因为争见报、争荣誉搞得志愿者内部不团结，太不值了。

老子说，和其光，同其尘。吕坤说，君子以道德之实潜修，以道德之名自掩。至理名言。


2009，7，1 在浙江滴水公益论坛就《道德模范为什么做不得》一帖回复夜饮月河网友
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-7-2 10:07:41编辑过]

达奚武

说白了，公益人士，志愿者当多读书。多知道些兴衰得失。
前几个月的北京卫视《真情耀中华》，开始有几期节目做得非常窝心。说起来是要帮这些真情好人，一般是下层乃至底层，实际上电视台没把他们当回事，“代表”他们的意志做安排、做决定，炒作，曲解，拿人家的痛苦赚上座率，这些底层好人没有办法，任其玩弄。或许还没有意识被玩弄了。
到天津做节目，主人公是一位书画家，文化人，马上识破了电视台组织人来是为做节目，不是出于帮他，不尊重他的意愿。结果不欢而散。这次电视台没有得逞。以后的节目看了两期，收敛很多。
道德模范要真好，当官的，媒体领导、记者会争先恐后自己去做的，会把机会留给中下层、底层吗。
流氓不可怕，就怕流氓有文化。应对有文化的流氓，我们自己当多读书。


陕西西部网跟帖

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-7-6 11:01:34编辑过]

阿孟

这些道德模范结局悲惨，会吓得一般人都不敢学的。我多次提过一个事情，我们组织学习方永钢教授，刚看完纪录片，朋友说这样的人我不学。都是癌症，死了以后老婆孩子靠谁？去年学的北大孟二冬教授也是这样.-----主要是官方的道德模范人物都是那样,背着很沉重的带有浓厚行政烙印的东西..而且往往是人出事走了,才被"挖掘"出一大堆堪称典范的品德呵呵.

铁匠

楼主知道“吃亏是福”这话吗？

桑漪

很受启发。

冰雪

很有启发，现在到处都在评选“道德模范”，所评选出来的也确实是在某一方面做的很优秀，很值得人们去学习，但那也只是一种倡导，当一种现象用放大镜放大之后，人们就有些忽视了背后的心酸，还记得2009年的感动中国人物张正祥吗，为了维护滇池几乎付出了生命，今年再次看到有关他的报道，情形依然还是那般的艰辛，达先生讲的很透彻也很犀利